【大漠长歌·和田卷】之《佳木达，拍卖套路与和玉精神》

    南疆的村子里总有股香气，像是牛奶与羔羊肉的清甜，佳木达是洛浦县玉龙喀什河上游的一个村子，这里盛产白皮料和光白籽，前些年村子附近一直有小规模的巴扎，如今已经没落。

    去往佳木达的路边常见阿达西们在交易石头，白玉交易与白粉交易场景颇有相似之处，都是在偏僻的地方停着两三辆车，交易双方从后备箱拿出货与现金，窃窃私语，忌讳围观，这买卖都是凭眼力、经验与胆气，成交之后各自散去，不得反悔。

    被挖掘过很多遍的老河床内，依然有人在劳作着，他们用锄头与铁锹在这里碰着运气，经常是一家老小齐上阵，男人们挖出两三人高的深坑，女人与娃娃在卵石堆里一遍遍地翻找，有运气好的能找到黄豆大小的小料，换上三两百元，供一家人几天的开销。

    若是有人挖出了还算可以的料子，那岸边是要来一场拍卖的，参拍的阿达西们围成一圈，有人啃着玫瑰花馕，有人打着电话与合伙人商议，还有人把石头蹭了鼻子上的老油，不停地翻转查看。这一类拍卖很公平，料子的所有者居中主持，围拢的阿达西们根据自己心里的价位出价，经过几轮叫价，最终价高者得。如果是特别难得的精品，大家都很想拍得，那拍卖的时间会拉的很长，时常有阿达西高估了自己的销售能力，以高于市场价不少的价格拍下，这样的料子在巴扎上坐一段时间冷板凳之后，是要“倒档”出售的。

    还有一种“拍卖”很有意思，明明是已经拍下来的料子，如果货主认为买的便宜或者有更高的销售预期，他会伙同几个朋友虚假出价，比如一万元拍得的小籽，货主的三个朋友会每人加一千在其中，然而他们并不会真的掏出三千元现金，只是以类似口头“干股”的形式抬高了料子的本钱，现在小籽的本钱就成了一万三，不明就里的下家会在一万三的基础上加“拍档子”，盈利后货主会与三个朋友分红。

   这样的拍卖在籽料交易中并不少见，有经验的收玉人在问过阿达西本钱之后，一般会问问：“有没有拍卖？”只有在得到阿达西“一分钱拍卖没有！”的郑重回答之后，收玉人才会认真盘算这块料子的拍档子该怎么谈。

    我曾经遇到过两个巴郎子嬉闹，其中一个用不知道哪儿学来的脏话骂另一个：“你是个傻X！你是个傻X！”然后嘿嘿地乐着，被骂的巴郎只是不吭声，我有些不平也有些好奇，就问他你被骂了为啥不回击呢？巴郎想了想，说：“因为我不是傻X。”

    我不相信这么大的孩子顿悟了什么人生禅机，但他口中说出的这个道理，却很有智慧，如果你面对的指责辱骂毫无道理，又何必一定要解释或还击呢？“让”字拆开是“言”“上”，在言语上不与人争上下，即为让，懂得让的人，才是心胸豁达具有正能量的明白人。

    文无第一，武无第二，在这个文化属性极强的行业里面，有关石头和工艺的争论实在正常，只要是态度开明的就事论事都是好事，可我们也常见心胸狭隘、满身戾气的朋友，他们喜欢用自己并不明媚的心态去评议一切，他们因妒忌谩骂着强者，因自得嘲讽着弱者，他们对人与事的言论早已超出了专业本身应有的尺度，甚至毫无交集的事物也要拿来一怼，我想这样的朋友其实是敏感而自卑的，大概是“我执”太深了吧。

    这一路沿大漠行走，我逐渐觉悟人在自然面前的渺小无力，任你再自负的强人，也饮不下整条玉龙河，翻不完整片戈壁滩，更搬不走整座昆仑山，我们的喜怒哀乐在天地之中不值一提，大家都怀着敬畏心低头赶路，哪有时间去看不惯别人呢？当“看不惯”成为一种习惯，当争竞成为了行路的动力，可能我们真的要审视自己还不合格的修为。